次日午时,二人才回到了拉沃。为了避人耳目,霍纲老早就在城外
候着,二人下马,换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进城。
“诸事可还妥当?”段潇鸣只是略略问了霍纲一句。
“一切安好,大汗放心。”霍纲恭然答道。
段潇鸣点点头,便亲自抱了泠霜上马车,关好了车门。
“累不累?”段潇鸣挨着她倚在软垫上,温和笑道。
“嗯……”泠霜懒懒应了一声,马车已经进城了,大街上嘈杂的声
响透了进来,沸沸扬扬的,听着款款踏实。
“眯一会可以,可别真睡着了,车里透风,要着凉的,一会就到了
,回房了再好好睡,嗯?”
泠霜已经朦朦胧胧进了半睡状,他的声音自远方来,虚虚实实的,
飘渺地像薄纱一般,轻软,温温热热地拂在脸上,耳畔。
强打着精神,可最后还是不争气地睡着了。当她幽幽醒转过来,一
望窗外,天色已经全黑了,房里也没有点灯,只是一个小巧的通体鎏
金的银炉子煨着,里头木炭已经将灭了,淡淡的红光,微微弱弱,大
概是天快亮了,所以丫头们才没有来换。
昏昏沉沉竟从昨天睡到了这会。
下意识地伸手朝身旁一探,那半边枕被皆是冰凉。段潇鸣没有睡过
。
初冬的早晨,太阳总是升得老晚,反正醒了也是睡不着,索性就这
样睁着眼睛等天亮。
不消时,便听见窸窣一片,门开合的声音,极轻极轻,蹑手蹑脚的
,生怕吵醒了她。
这么熟悉的步子,难有第二人了。他总是个大大咧咧的人,走路步
子极沉,二人作息时间也差了许多,他每天有忙不完的军政要务,总
是要很晚很晚才能休息,那时她早已睡下了,所以总是要将她吵醒。
她倒是从未抱怨过,也不知从何时起,竟连这个小动作也改了,走
得这般如履薄冰。这么久来,她也没意识到,从什么时候起,这个晚
归的人,竟没有一次将她惊醒了。
床板一沉,他已和衣躺下来了。
泠霜心中一动,主动偎到他怀里。他衣上带着沉沉杳杳的夜寒,凉
薄的气息刺得她一个激灵。
“醒了?”段潇鸣有丝意外。
“嗯。”泠霜呓语一般咕哝一声。
“还是床舒服……”段潇鸣轻轻推开了她,捂好她的被角,道:“
我身上凉,小心冻着。”
“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细细软软的声音,依旧延续着眠足后的慵懒
。
“没有。”段潇鸣顿了顿,轻声道:“孟先生多念叨了几句,所以
就耽搁了。”
“可是为着粮草的事?”泠霜的声音依旧低缓,如初醒一般。
“我不希望你管这些事。”段潇鸣的语气微含薄怒。
“我没有要管你这些事。”泠霜依旧轻声低吟。
一阵沉默,二人皆无语。
外面的天,泛出青白的颜色来,不久之后,太阳就该升起了。
泠霜朝里翻了个身,背对着他,却不再低声,一字一字沉钝钢锉:
“我从没想插手你外面的事,只是,无论你去哪里,我总是要跟你一
道去的,你知道的……”
‘你知道的……’短短的四个字,也没有拖着尾音,可是,却恍如
绕梁魔音,萦回于耳,一遍一遍,徘徊不散。极简单的四个字,仿若
一把利极的刀,一刀一刀地割在他心上。
“你这又是何苦!眼睁睁看着了,你便好过了?”段潇鸣的手紧紧
地攥着被角,却抬不起手来拥着她,她总是这般倔强,倔强到他毫无
反手之力,倔强地寸步不让。
“他总归是我叔父,他们,总归是我亲人……离家去国,我终究是
想再看一眼的……哪怕,是最后一眼……”
她的字,咬得极轻极含糊,可是,听在他耳里却异常清晰与沉重。
“这辈子,我终究是要对不起你,不过,我希望,你不要恨我……
”
疲惫,身与心,皆是疲惫不堪,他太累太累了,不知道多少天没有
睡觉了,他什么也不想去想,什么也不想去看,他没有勇气,实在是
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。
“不要恨我……”嘴里还吐着一个‘我’字,他已经沉沉睡去。
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,泠霜才转过身来。
天边已经隐隐泛白了,微薄的一点光亮,映在房里,却已足够看清
他的脸。她就那样轻轻地从暖馨的锦被里伸出手来,柔暖的掌心覆上
他的脸,轻触那一片冰凉,带着夜的沉吟,透过掌心传来。
“我永远都不会恨你……不是我不想,而是,我恨不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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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月以后,凛冽刺骨的北风催黄了茫茫大草原的时候,西征大军
终于浩浩荡荡出发了。
这一次,是段氏三攻凉州,段潇鸣几乎是破釜沉舟,不破城,不罢
休!
此番出征比照以前两次,境况完全不同。这一次,段潇鸣彻底地整
饬了内部,扩充了军备,粮草,实力和人心,都是空前,所以,此次
背水一战,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!
胡骑剽悍,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,将凉州四周的各个高地,小城悉
数攻占,凉州,已经成了一座孤城。
段潇鸣此次帅十万精锐西征,凉州是他第一个要拿下的军事重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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